“砰——”

巨響驀然從帳篷處傳來。隨即傳來更多紛雜人聲。

索蘭迦扔開亞瑟，站起身，瞇眼望去。

少頃，他將黛絲拉至高聳的雪堆後，囑咐：“你躲這兒別出來，我去看看。”

不等她反駁，他已迅速消失在視野裏。

黛絲懊惱地抓頭。

所有關鍵時刻，她都沒法幫到索蘭迦。如果有安瀾的能力，她會毫不猶豫地跟上去。可黛絲知道，普通人的她貿然跟去，只會成為索蘭迦的累贅。

黛絲只得抱緊自己，郁郁地躲在雪堆後面。亞瑟在她腳邊躺下，盤成毛絨絨一團。

約一小時後，趴著玩雪球的亞瑟忽地擡起腦袋。

黛絲聽見動靜，也瞇眼望去：只見不遠處的海面上，陡然伸出一盞小黃燈，在寒冷的空氣中不斷晃悠。

這是......燈籠鯨！

鯨魚不斷晃動頭上的燈，翻來覆去地拍打海面，濺起層層水花。黛絲盡管不理解，卻也感受到了它的焦急。她猶豫片刻，咬牙走過去。布偶企圖咬住褲腿未果，只得緊跟上去。

燈籠魚見黛絲跟來，立刻翻身鉆入海裏，在前方開路。

黛絲追趕著冰下矯健的黑影，在蒼茫雪原上飛奔。風雪如刀刃般撲來，抗寒膠體都快扛不住，裸。露在外的皮膚臉迅速轉紅。不一會兒，她便感到腥味湧上齒間，舌頭都快凍失了知覺。

一刻鐘後，燈籠鯨放慢了前進速度。黛絲慢下步伐，很快發現了前方對峙中的兩人。

她定睛望去，發現是女皇佛洛倫斯正與人形機械纏鬥。一個翻滾後，機械人將女皇壓在身下，金屬手臂化為鉆頭，就要刺入她胸膛。

情急之下，黛絲撿起冰塊擲向機械人。冰塊沒對它造成傷害，但金剛鉆微偏，刺入了結實的冰面，穿出一個窟窿。

乘機械人試圖將手臂抽出來，女皇一個翻身，反將機械人壓住，並用隨身匕首刺向它的要害。可那機械生物的瞳孔驟然變得猩紅。下一瞬，它已轉為巨大的蜘蛛怪，八條腳在空氣中張牙舞爪。

“天......”

黛絲抑住心底的恐懼與惡心，又撿起冰塊，奮力砸向蜘蛛怪。

機械蜘蛛再次被砸中，憤怒地轉頭，對她露出機械口器。它用四條腿壓住女皇，另外四條直伸向黛絲。

她霎時被嚇得腿軟，攤倒在地。

蜘蛛腿快伸到她眼前時，一道耀眼紅光閃過。女將駕駛著機甲‘鳳鸞’從天際略過，徑直砍斷了怪物的四條腿。

蜘蛛怪哀嚎著倒地，僅剩的四腿在空中掙紮，悲鳴嘶吼震天動地。紅機緊接著發出攻擊。巨大的切口頓時貫穿它的機身，並割開前後厚實的冰層。很快，蜘蛛怪徹底癱軟在地，機身多處湧出黑煙。

可這一刻，黛絲竟在怪物眼中捕捉到深切的悲傷。她望著那逐漸黯淡的眼，楞在了原地。

‘鳳鸞’見蜘蛛斃命，幾個跳躍，很快消失在天際。

“小姑娘，別發呆了。”

女皇不住催促。她靠著雪堆，鮮紅的血液從手、腿、與腹部湧出，在冰上凝成暗紅的痂。

“你還好嗎？”

黛絲終於回神，跑到女皇身邊，撕下衣擺為她處理傷口。怪物的金剛鉆留下數道長條狀傷口，觸目驚心。

“那些是外星人？”

“沒錯。”女皇咬牙切齒，“這些東西平時藏身荒星，居然乘我們入睡時偷襲了。”

黛絲恍然。

當初領袖們選擇這顆無主荒星，是出於對彼此的不信任，不想反害了自己。

“你男人沒說錯，這東西狡猾又厲害。”她氣極揮手：“我定讓它們血債血償！”

這一動作，未愈合的傷口立刻裂開，湧出更多鮮血。女皇的臉色愈發蒼白。

黛絲皺起眉。

弗洛倫斯失血過多，急需更專業的補血與清理。她思索片刻，將女皇背起，向帳篷處跋涉。亞瑟不知從哪兒竄出來，蹭蹭她小腿，示意換他來。

黛絲沖他輕輕搖頭。

若女皇發現貓咪是個大男人，不知會怎麽想。幸好弗洛倫斯是女子，豐滿卻不肥碩。若是那紅發大漢，黛絲估計會直接累趴下。

燈籠鯨極通靈性，見他們起身，立刻乖巧地在前方領路。黛絲背著女皇在靜謐的冰原上跋涉，心中祈禱別再遇見怪物。一時間，只能聽見鞋底踏雪的簌簌聲。

女皇倒開始嘮叨。

“你和莫提斯皇帝是戀人？”

黛絲一楞，點點頭。

“你們感情好像不錯。”她老道評價，“他挺護著你的。”

黛絲又點點頭。

“真是個幸福的小姑娘啊。”女皇嘖嘖感慨。

黛絲腳步微頓，咕噥：“那也不一定......”

“哈！”女皇耳尖地撲捉到，“為什麽？”

黛絲遲疑片刻，不知是否該對女皇吐露心事。但弗洛倫斯極善於挖掘八卦，一番逼問後，黛絲只得坦白：“就是，有時他會保護太過。”

女皇頓了頓，問：“你跟他提過嗎？”

“提過，可他不會聽的。”黛絲郁悶道：“不過我的確沒本事，沒有異能......不像你和安瀾那樣厲害。”

女皇輕呵一聲：“父皇死時，我只是個小公主。內閣想另立我叔叔為皇。還不是我自學政務，連續幾年起早貪黑，才壓得他們沒話說。

“這樣......”黛絲垂了眼，道“一定很辛苦吧？”。

“沒什麽。”女皇輕描淡寫地帶過，“習慣就還好。”

她話峰一轉，開始講述後宮的環肥燕瘦、家長裏短，聽得黛絲面紅耳赤，幾次都險些滑跤。

直至帳篷，她的話才少下來。

篝火前已聚了十幾人，正圍在一起絮絮低語。

索蘭迦猛然扒開人群，沖過來，緊緊抱住黛絲。她緊貼著他胸口，甚至能聽見那強烈的心跳，與急促的呼吸聲。

黛絲抽抽鼻子，騰出一只手回抱。

“你要嚇死我！”他雙眼泛著紅意，臉上浮現久違的氣急敗壞，“不是讓你呆在雪堆後？亂跑什麽？”

黛絲拍拍他的背，示意自己安好。

她沒事，女皇卻險些被沖力甩到地上。

弗洛倫斯有氣無力地扯扯黛絲衣服：“別膩歪了......給我輸血膠。”

黛絲聽她聲音不對，猛地回頭，果然見女皇臉色慘白如紙，全不見八卦時的精神氣。

弗洛倫斯的扈從慌慌張張地趕來，從黛絲背上接過她，服侍她用下紅色膠囊。

天色逐漸逼近黎明。藍色篝火仍在燃燒。

安瀾的機甲將最後一具怪物屍體拋在帳邊，拂起一圈雪花。

幽藍火光在五具機械屍體上跳躍，氣氛卻愈發凝滯。

黛絲坐在索蘭迦腿上，被他緊扣在懷裏。亞瑟縮在索蘭迦腿邊，抱著顆雪球，豎著小耳朵。

過去一夜，無人死亡。但此刻，沒人感到高興。

“我真沒想這怪物殺傷力如此之大。五至就讓這麽多精英掛了彩。”

拜占庭帝王臉色暗沈。今夜是他首次直面外星生物。此刻，他的右臂被割開一長條，還在淌血。

紅發大漢捋捋胡子，沈吟道：“蜘蛛怪靈活，人形智商高，蠍形力氣大。不知這東西還有多少形態......我甚至懷疑它們能變形。”

女皇立即肯定：“的確。我遇見那只起初是人形，後來成了蜘蛛怪。”

眾領袖的目光齊齊落在屍體上，陷入沈思。

“諸位，請允許我啰嗦一句。”

安瀾利落地跳下機甲，打破了這片寂靜。她在過去一夜中貢獻最大。此時，她的話帶上了更多影響力。

“你們看到怪物，就應該知道那份聯合報告並非聳人聽聞。我想再次強調聯合軍隊的重要性。只有我們集中資源，分享研究成果，人類才能有一線生機！”

一陣漫長的緘默後，紅發大漢率先表態，“聯合軍沒問題，我安第斯雙手讚成！”

“莫提斯讚成。”索蘭迦緊隨其後。

“我同意。”拜占庭帝王道。

“我認為有必要。”

“我新世紀共和國同意。”

“......”

愈來愈多的領袖表示讚同。原本堅定拒絕的開始搖擺。最後，只剩下女皇一人尚未表態。

眾人的視線靜靜凝在她身上。

黛絲不禁屏主呼吸。她知道，弗洛倫斯的態度將直接影響許多還在搖擺的領袖。

只聽女皇沈聲道：“亞馬孫至多出7%兵力，不能再多。”

黛絲明顯感到，身後的索蘭迦驀地松了口氣。

紅日即將脫離地平線時，首次集會暫告一段落。

領袖們登上各自的機甲與飛行器，趕在完全天亮前出發，回到自己的領地。

黛絲同安瀾告別後，抱著昏睡的亞瑟與一袋麻辣香鍋，被索蘭迦托上機甲。

忽地，遠方傳來一陣清越的歌聲。

“這是......”

那歌聲忽高忽低、斷斷續續，卻一樣的空靈與動人心弦。黛絲恍然預感，自己在很長時間內，都不會聽到更優美的歌聲了。

“它在同你告別。”

銀機邊的紫色機甲打開艙門，女皇美艷的腦袋探出來，“那條鯨魚很喜歡你。”

“你怎麽知道？”

“想想你是怎麽找到我的？”

黛絲思忖幾秒，倏地吸一口氣。

“是你讓燈籠鯨帶我來找你......”

女皇勾勾嘴角：“祝你早日達成目標，再會。”

說罷，機甲艙門迅速合上。紫機如炮彈般射入天際，幾個呼吸後，消失在她視野中。

“黛絲，走了。”

索蘭迦的聲音從駕駛艙內傳來。他已啟動了機甲，游說成功的他迫切想回到領地，執行接下來的計劃。

黛絲回望蒼茫的雪原，聆聽鯨魚的悠揚歌聲，心中居然浮起了不舍。這片荒涼雪原，有令事物變得如雪般簡單透徹的功效。

“你聽到歌聲了嗎？燈籠鯨在和我們告別。”

“嗯。坐穩了，我們回家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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